Cathykath

没有曹荀粮吃，饿得发昏，盛腿肉一小碗，默默加入农业合作社

每当曹公想做什么又碍于身份不能亲自来的时候，他的手下们就变得无比好用。
首选的小白鼠当然是最有名的几位人臣。
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父为子纲，天经地义的事。虽然他们的主公从明面上讲，还不能算君。
此刻，小白鼠一号，不愿透露姓名的谋士甲，已被召见于曹公面前。但这次曹操犹豫的时间明显超过任何一次，他的腿都有些发酸。
“嗯……公达？再过来一点。”
谋士甲默默地走近两步。
“回去之后，也便试试和文若一般熏香吧。”
什么？！眼看自家主公很确定地下了这个命令。是的，命令而非建议，甲也很清楚这应该不是头风犯了。况且若是犯头风，也不至于如此。
这会儿主公就算是让他上前线他都不奇怪了…
不打算挣扎了，甲默默地退下。临走时主公的眼神再次下了警告。啊…不就是不要对小叔讲嘛。甲自认倒霉，血缘关系果真是第一容易中枪的，无处可说理。
当然他那时还不知道，小白鼠远不止他一个。
小白鼠二号，勉勉强强愿意露个面的贾文和。
对于曹操的召见，贾诩完全是拒绝的。特别是当主公提出要他熏香这种自己都要吐血的举动。贾诩敢说他除了那一次杀太子反被曹操留用以来，再没有过比这更大的情绪起伏。
“……………”
“还有什么要说？”不知为何曹操下完命令之后全身也看不出一丝违和感。贾诩默默想着，如果他这个时候说主公被鬼上身，添油加醋地喊几句主公已死黄天当立之类的话，这也不能怪他。
“这事不托付给陈群等人办？”
曹操睁开眼睛，“文和，你糊涂了。”
贾诩默默地转身退出去了。
小白鼠三号，郭奉孝，自由行走的花。
此人尿性，是毫不介意在这种光辉事迹上留下大名的，且卖队友技能放得都很顺手很无辜。因此曹操一开始拟定小白鼠备用名单的时候，是没有想过把他算在内的。
但毕竟要下就下猛药，曹操犹豫片刻，还是让这人也过了来。郭嘉的眼睛能看穿很多东西。
一句话说三遍，任谁也要心生点厌倦，这回曹操直接挥挥手，“你，回去…熏香。”
那个也字差点就说出口了。
郭嘉的反应比他想象中稍大，但是是那种喜闻乐见的稍大，嘴角一丝不明笑容长长地挂着没有收。
他说了句嘉明白了就出去了。
待郭嘉走后很久，曹操像是才反应过来，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的世界像是没有见过一样。
他又眯起眼欣赏，只探知到轻柔而层叠的香气，每日皆然。香气经久不散，于是每一次新的香气飘进来，慢慢地就积攒了起来。

几个人回去磨磨蹭蹭点了香。活像做贼。
那氤氲而至的香气该是最甜美的东西，这会儿却要逼得人发疯。并且三个人还意识到一个问题。
……根本调不出荀彧身上那种香。
明明是城中铺子里都找得到的方子，总像是缺少什么东西，失了灵魂自然也无用。俗雅流之分时常只在一念间隔开，好比上元的花灯，或许只划开一道火光，两个世界就能互相看见。
缺了这一丝灵气，和大街上人人都用的下等香料无甚差别。
虽然不能明白主公这回又要做什么好事，但若不成，至少他们没什么好果子可以吃。身为人臣又不能闭门不出，明摆的旷工。这就不是违抗命令的问题，是可能被炒的问题。
于是荀彧的反应给得特别快。
晚回府，第一个见到自家侄子。
“公达，嗯…你也开始熏香？”荀彧自然惶惑，又有些自言自语般，“你似乎一向不怎喜欢这个，今日怎会突然想到？”
“总有一时半刻心血来潮之时，会想试试小叔的爱好而已罢了。”没敢冒出关于曹操的半个字，荀攸有一种自己此刻嘴里喊着某种苦味植物而无法开口的无力感。
“如此么？也真少见。我也曾有意让你试过这个，看你并非很感兴趣，也就未做勉强。”荀彧的脸上甚至显出一丝笑意，惊得荀攸呆了片刻。
赚来一个微笑，似乎也不是很亏…？
荀攸有些安慰地想，这样也算是完成任务了吧。现在荀彧已经很少在曹操的面前笑，只可惜他可以当传信人，但这抹可以证明荀彧的情绪依旧存在的珍贵笑意，他无法完好地传达到主公身边。
翌日晨会，遇贾诩。
这下荀彧不只诧异。
“文和？”贾诩一贯有些轻慢的表情险些挂不住，秉承着车到山前必有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精神，他并未像荀攸那般紧张。
“最近点香盛行？”自荀彧扬名以来熏香风气早已流行全境，不是一日两日的事。脱口问出，也只是他虽然疑惑但给予贾诩一贯的一种信任便是。
贾诩到底是贾诩，口舌不是放着摆设的，一个尴尬的场面硬是被他圆了过去。
“一个姑娘赠予的香料而已。死缠烂打的那型，你可知不点，后果不论，我这全身也难保。”
荀彧又略略思考了一下，给出真心的称赞，“此香是亲手调制？这位姑娘的手艺确实甚佳。”
贾诩身子一抖，打个寒噤，心里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下真跳进黄河洗不清。
“你还是别说好。那姑娘不找你，你说再多风凉话我也只有打碎牙自个咽了，不给你做谈资。”
演技一流。贾诩想给自己鼓个掌。
说了几句，晨会也差不多要开。荀彧转身走进大殿中，贾诩这才恢复正常。他想的是早知如此麻烦，当初被曹操逮了就该寻条河跳了，还有机会游到哪里活得好点。

郭嘉是最晚给荀彧发现的，毕竟他还没无聊到没事上荀彧那儿蹦跶自投罗网。
因身子病弱，被准许不参晨会，可自行养病，有重大决策传个折子就行了。于是他很乐得当他的缩头乌龟。哼着小调在小花园晃悠，床上吟出三两句诗，活像提前步入天伦之乐岁月的老头。
荀彧是带着糕点来看他的时候皱眉的。
“你…直接说。是哪个死缠烂打的花楼姑娘看上你了，或也心血来潮？”
文若这回怎么和主公一样，讲话这么不耐烦。郭嘉委屈了，这事儿他是不介意给主公干，反正他也没个几年活头，再怎么不要脸陈群也懒得说他了，他还不信这几年干什么事还能被记到正史里去。
要是他真这么能耐九泉之下都含笑啊。
荀彧看他风云变幻的脸色，自己一个没忍住差点也跟着风云变幻了。
这一个个都怎么回事？要嘲弄他点香早几年就嘲弄了，现在又是什么状况，外面也算不得什么太平盛世，轮不到他们饱暖思淫欲，没事干就玩儿他。
“文若你真要走？”郭嘉咬着糕点很不乐意地问他，这时候荀彧已经挥挥衣袖起身了。
荀彧有些忍无可忍地回头，“那你倒是坦白，这香怎么回事。郭奉孝，我且说与你，这香可做药用，但是为提神醒脑之功效，你这半吊子命再提神醒脑，你就等着早日糟蹋完哭不出来——”
他不说话了，郭嘉没见他这么生气过。心里还是委屈，结果被满屋子药味弄得有点眩晕。唉，我还真伟大，主公你可记得我的恩情啊。
荀彧给他走之前盖好了被，郭嘉朝他迎面笑一下。这个从少时就陪伴他的人，他是宁愿用自己的生命延续他的生命的。他希望荀彧可以再幸福一点。

荀彧被召见，来到曹操房中是将近申时。
房中充满香味，但荀彧什么都没说。这些香味都是他自己的。他可以辨别它们的位置，有附着在金盆红烛上，有附着在铃上，还有木匣上的。他透过星星点点火光，看到它们呈动态绵延状，自发地扑向它们的主人。少数附在另一个人身上的没有动，紧紧地贴在他的衣衫上。
他忽然地感到有些喘不过气。
“文若来了。”曹操睁开眼睛，很随意地看着他，荀彧也抬头看他，这么多年，他始终没找到如何回应这般眼神的答案。
“主公何事？”没有一语过渡和下文，他们还是无可避免地走向了生疏。含着些许怒气，看来他已经知道那三人的命令是自己下的。曹操隐隐约约地回忆起，荀彧好像是叫过他孟德的。好像有？有还是没有？如果是没有的事情，强迫想起也没什么大用。
曹操没有意识到，其实他也很少叫过他文若了。
他又下个命令道：“今日，为孤演示一下你的香如何而来。”这有点莫名其妙。
然后不知为何又加一句，“文若。”
对于这似有些自欺欺人性质的亲昵，荀彧不做评论。事实上现在他不打算看透曹操的心思。
于是他走近些，和曹操保持一个很恰到好处的距离——从一旁的木匣中寻香粉和玉钵，用短勺一下一下地研磨，混合，筛选。
曹操不知道那据传比民间流传香方多了一味配方的香料是怎么出来的。他的木匣中，也就平常那几样而已。那多出来的一味，从何而来，无暇顾及，或许荀彧自己身上是带着那千金方的。
他只看见结束时荀彧朝里吹了口气，然后盖上盒盖，递给他。真正意义的吐气如兰——后来他这样回忆。
“今日怎答应孤的要求？”
“既是主公命令，不敢不从。”荀彧好像很理所当然地说着，他此时似是想起什么，掏出方巾又擦了擦曹操手中的小木盒，带出盒上一点微弱光泽。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曹操收起盒子，把玩了几下。多美丽，时人称颂其香为“帝王香”的王佐之才，与帝王是天造地设的君臣，发惊心动魄又平淡柔和的美，这是一种很圆滑的概念。
“往日听闻多少人千金求此香方，你皆回以一言曰无可奉告，然帝王香之名愈盛，人咸慕之。所以孤问，今日怎是答应？大可回绝便是。”
“总要有些诚心。”荀彧沉默半晌，回答。

哦？你当日这样说的？日后也确是这么做。
大可回绝，反倒是置之度外地很坦荡。
“总要有些诚心。”
传来荀彧自尽的消息，曹操能想见他临走的神情。多美丽，曹操都想拥抱他，要人命的帝王香，颠倒的迷离，合该为真君而存在着。如果没有这香，想必帝王也少了点魅力，要继续他的生命就失却了一大片动力？
临终时他有意掏出当初那个盒子细细端详半刻，他把它扔到一边，有意不留下这个方子。还是独一无二的好，错过就没有了。

—————————预警—————————

8月，北国之夏。
北方的夏季短促而炎热干燥。
已过而立的男人曹操在长途火车上醒来。他这次是来碰运气的。
他下火车，费了一番力气跟着导航东绕西绕，终于寻到据说是全境最大的合法鉴宝行。招牌很有气势，给人一种极大的诱惑力。
“是的……从我记事起，我就有这样东西。我拜访过很多大师，但他们均表示无能为力，史料太空，这个又太真，至今无法证明它的历史存在……”
鉴宝行，曹操一字一句地陈述他随身携带多年的金丝匣木盒的经历。那头的教授已经开始戴上手套翻看，底部镶有帝王香三字，但史料中没有任何记载此物存在的证明。
曹操笃信着，笃信它的历史真实性，尽管它独一无二，没有任何参照物可辨别真假。
那香粉的味道已经隐隐约约穿出来，浓厚的质感，四处散逸，似寻找已皈依尘土的主人。
“请你等待我们讨论的结果。”教授们很有礼貌地请他暂时出去。曹操顺从地出了门斜靠在门口。他不懂自己的这种执念为何而来。
半个小时过去了。他几近睡着。这个时候年轻貌美地礼仪小姐被传唤进去，不久拿着他的盒子走出来，笑容中怀着些许歉意————
“很抱歉，先生，它是孤证。”
………………
曹操没有回答。有什么在心里悄然落下来。他下意识地感觉到，这一刻起，有一些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

end

Woc好狗血（手动再见）